左露為去拜訪商家，準備了滿滿一箱子的禮，走時還專門領了父親的意思順便去看看瞿家。

到商家的時候，商家也像往日一樣開了門，像往日一樣把左露為請進門中，像往日一樣讓她在外院等了等。左露為在外面看著小廝把帶來的箱子挪動著，長嘆一口氣，這凳子可真冷。一會兒之後，一個少女跑過來，帶著笑意，喘著氣喊道，“左家姐姐，你來啦。”

左露為驚訝地笑著，“溫歌妹妹，你怎麽在這裏？”對了，前些日子瞿雲致回來了，商家的那個孩子應該也到了。“是商弟回來了？”溫歌點了點頭。兩個人居然沒有同時回炎璞，難不成是在外面鬧了矛盾？左露為猜測著，這時候商義池從側門走進來，面無表情地對左露為客氣地點了個頭。左露為也回了個禮。

明明這孩子當年比現在的溫歌還要粘人，成天喊著左家姐姐。當年他們四家和睦起來，像是能夠擁有大半個天下。可如今卻變成了這個樣子。左露為嘆道，摸了摸溫歌的頭發，“溫歌妹妹，你的婚期也快了，就不要這樣頻繁地往商弟家中走了。姑娘的名節還是不要毀在了別人的閑言碎語中才好。”溫歌聽後有點害羞地低下頭去，應了一聲。

商義池像是說客套話一樣，問道：“出征前聽聞左家的古董鋪賠了不少銀子，不知道現在情況如何。”

左露為看了商義池一眼，大方一笑，“銀子別擔心，總會有的。賠了的不是左家，左家只是擔著那筆賬罷了，東西誰弄丟的誰賠，誰碰壞的誰補。左家只是給那家小店送了點東西，誰能知道就這樣變得破破爛爛了呢？”說完，左露為站起身來往商義池面前走了走，“一家小店而已，左家沒必要為了那麽一點利益就攥著不撒手。”

商義池看著左露為的眼睛，突然眨眼看了看別處，訕笑到：“左家還真是不把這些小利放在眼裏，只要能夠讓他們主動靠過來死死抱住左家，左家再好好撫慰一番，得利比這個大得去了不是？”左露為有點驚訝，然後看著商義池，“你好像明白了不少東西，明明之前對這些一點都不感興趣。”

“多謝謬讚，我就一階小小軍師，還當不起左家大小姐的誇讚。”說著，商義池借口說自己還有事，讓溫歌留在這裏陪左露為。

“你們日後可要怎麽過呢？”左露為看著商義池的背影喃喃道。

“左家姐姐，別說了。”溫歌在旁邊靜靜看著商義池走遠的背影，“我相信我們以後還是會幸福的。”

“也罷。”左露為看著溫歌，收回了自己的視線，“畢竟商家最不待見的是我們左家，不是溫家。”

左露為有的時候還挺羨慕溫歌的，當年的事情溫歌還小，也怪不到她的身上，現在作為溫家的姑娘，還能跟另外三個家族搞好關系，雖然這已經破裂的關系也補不回從前的樣貌了。商家跟左家最不能提起的事就是商義池的堂兄商義傾。當年刺傷商義傾左眼的人，便是左露為。

言小瑤用手上的鑰匙打開鐵鎖，雲致從裏面立馬站起身，從柵欄中間伸出手，一把握住言小瑤的手問：“你是在幹什麽？”

“我有話要跟你說。”

“有什麽話在這裏說就好。”

言小瑤擡眼看著瞿雲致，又低頭看了看他握住自己的手，有點像小孩子惡作劇地對雲致笑著說道：“你看，你根本就不舍得讓我走。我發誓，我就說幾句話，說完我就自己出去。”雲致看著言小瑤低下頭，慢慢松開了手。她如此執著，定是要跟自己說長篇大論罷。

言小瑤進門之後，立馬將手中的鑰匙扔到了門外，雲致立馬驚訝地盯著她，“你騙我。”

“就當是你突然消失的回報。”言小瑤偏了偏頭，頭上絹花掛著的小穗墜下來，她笑著的樣子還是像極了當年他初見她的時候。

瞿雲致深吸一口氣直接坐下來，言小瑤也所幸坐在他對面。雲致看了看她，說道：“你，這身衣裳是從我家拿來的？”

言小瑤點了點頭，“是你娘送我的。挺好看。對了，你娘也挺好看，是個大美人呢。嗯，所以你好看是隨著你娘親咯？”言小瑤說完噗嗤一笑。雲致偏了偏頭，“不是有話要說嗎？說完趕緊出去，這裏夜裏很涼。”

言小瑤擺了擺手：“別急別急，我得仔細看看，要是我說話的對象搞錯了，那豈不是很不妙。”雲致看言小瑤在看著自己，於是閉上眼睛，所幸讓她看個夠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，雲致再睜開眼的時候，言小瑤已經在對面打起盹來，放著絹花的頭一點一點，樣子極為可愛。雲致伸了個手，托著自己的左腮靜靜看著言小瑤的眉眼，和她像是在打坐一樣的雙手。

沒想到她會追過來還直接進了自己家中，打扮地這樣好看又到他這地下的牢房中來，雲致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三生有幸得到這樣的姑娘。言小瑤的身子突然往旁邊晃動了一下，雲致身手敏捷地趕緊一下子撐起她的頭來，然後把自己的肩膀慢慢移過去，調整了一下高度，才輕輕把言小瑤的頭放在自己的肩上，然後慢慢舒了口氣。

雲致看著天窗，外面的光芒已經漸漸暗淡下來，應該是要入夜了。

這時候，靠在自己肩上的言小瑤突然往自己的頸處靠了靠，言小瑤蹭了蹭，氣息吐在雲致的頸窩，弄得雲致一個激靈。趕緊把言小瑤扶起來，直接靠在墻上。言小瑤睜開眼來，看著裏自己很近的瞿雲致，像是在夢中夢見了什麽事一樣，拽著雲致的手不放，聲音有些嘟囔的說：“你別，你不要放手，不要。良東我不要了，當少將軍太危險了，你放棄吧，我們逃走好不好，這裏太亂了。”

雲致有些驚訝地看了看言小瑤，才發現她現在還閉著眼睛，剛才應該是不清醒的時候無意識說出來的話。啊，是，這裏太亂了。可他不能逃。久北需要他，良東也需要他，這場仗遲早要打完，早點有一方勝出就能早點結束。現在看來，久北是能讓戰役盡早結束的一方。

雲致微微勾了勾嘴角，用手撫了撫言小瑤的發，眼神裏混雜著悲傷的涼意，和著蒙蒙的夜色，還有眼中點點的星辰。

言小瑤突然驚醒過來，才發覺自己死死抱住雲致的手臂睡著了，於是趕緊跟雲致分開。

天有些涼，雲致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遞給言小瑤，讓她穿上。言小瑤看了看，有些嫌棄地說，“你這衣裳看著也不怎麽暖和，還是自己穿著吧。夫人送我的這套衣服裏面還是很暖和的……”

還沒有說完，雲致的手伸過來碰了碰言小瑤的手，然後嘆了口氣說道：“胡說，明明你指尖這麽涼。你不要衣服，那靠著我總可以了吧？”說著，雲致就要把言小瑤往自己身上攬，言小瑤飛快地往旁邊跨了幾步，抽了抽嘴角說道：“少將軍，你好歹也在乎一下我的名聲，還有你的名聲啊。”雲致倒是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，問道：“名聲是什麽？能保暖嗎？”

言小瑤無奈地搖了搖頭，雲致裝起糊塗來，她都自愧不如。

靠在雲致的肩上，言小瑤看了看牢房周圍的環境問道：“你到底是為什麽進來的？該完成的事情不是都做到了嗎？”雲致擡頭，“是，都做完了。不過把曾經做到的事情給毀了罷了。”言小瑤笑，“難不成我讓你退兵你還真給退了？”雲致也輕輕笑，“也差不多了吧。”

言小瑤倒是被這句話震驚到，她沒想到雲致會這樣回答她的一句玩笑話。沈默了良久，言小瑤開口問道，“瞿雲致，你當初是不是根本沒有失憶？”“嗯。”“你從不著急找到自己的家，是因為你知道你根本一個人回不來？”“嗯。”“當初在良東你其實是為了查探情報才住在我家，因為這樣更加方便？”“嗯。”“所以當初，你沒有拒絕言莞是因為你想著可以利用她？”“嗯。”

光是問完這幾個問題，言小瑤都覺得自己的心涼了一半，雖然她也早就在猜測，只是事實擺在她的面前，還是讓她不寒而栗。言小瑤往瞿雲致的懷中靠了靠，問道，“那你當初見到我的時候是怎麽看我的？第一面感覺如何？”

“若是在言家院中的時候，我覺得這孩子這輩子沒救了。脾氣不好，動不動就趕走下人，還時常生氣，囂張的不行，將來一定很兇，跟市集上買菜叫嚷著的小販很像。”雲致非常流暢地說出這一串話，倒是讓言小瑤覺得有些難過，“哦，真是對不起，要知道我有一天會跨越沫水過來見你，我一定會收斂一些，像是四妹一樣小心翼翼地待你。”

雲致大方地說：“那倒不用。”之後偷偷看了看言小瑤有些郁悶的眼神，把自己的臉靠在言小瑤的頭上，握住她的手：“可這是對二小姐來說的第一面。我的第一面，是在言家二小姐從夫子那裏學成歸來，從馬車上低著頭，伸手下來。那時候言家外面的白梅花分外好看，香氣襲人。”雲致把懷中的言小瑤抱得緊了一些，輕聲在她的頭上說道：“就是那個時候，我覺得這位小姐低著眉眼的樣子分外好看。明明那麽氣勢洶洶的人，卻完全看不出來脾氣，就像盛開在雪中的白梅。”

言小瑤聽得眼角有些濕潤，吸了一下鼻子。原來雲致的情竇初開，不是在七八歲，也不是在久北，而是在他那年飄著大雪寒冷刺骨的良東。

“我不後悔，小瑤。”雲致輕聲喚她，“我沒有後悔過。無論是利用了言家，擾亂了良東，還是遇上了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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